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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趣网 > 科幻小说 > 幽谷怨灵 > 第1903章 《银杏落满来时路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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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03章 《银杏落满来时路》

木桥竣工那天,陈念推着轮椅上的爷爷站在渡口。新刷的桐油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,桥栏上雕着连片的银杏叶,风过时像有细碎的金箔在摇晃。老人的手指顺着木纹慢慢滑过,忽然停在一片叶子的凹槽里——那里藏着半道极浅的刻痕,和当年他亲手凿在旧桥桩上的记号一模一样。

“是这个位置。”老人的声音带着颤,“当年她总说,这片叶子要刻得深些,不然涨水时会被冲掉。”

林深站在桥中央,望着对岸银杏巷的方向。巷口的老银杏已经长得合抱粗,金黄的叶子落了满地,像铺了层厚厚的阳光。他怀里揣着母亲留下的红裙子,布料在樟木箱里存了五十年,依旧带着淡淡的樟脑香,领口的银杏叶刺绣被岁月浸成了温润的米黄色。

陈念忽然指着巷尾的一栋老房子:“爷爷说过,她家有扇雕花木窗,窗台总摆着瓶野菊。”话音未落,那扇窗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一位白发老太太探出头来,手里攥着个竹篮,篮子里盛着刚摘的银杏果。

四目相对的瞬间,老太太手里的篮子“哐当”落在地上。她扶着窗框的手指节泛白,目光死死盯着林深怀里的红裙子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老人从轮椅上挣扎着要站起来,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,胸前的两枚银杏叶胸针在阳光下撞出轻响。

“红……红裙子……”老太太忽然捂住脸哭起来,“我以为你早忘了……”

1973年的洪水比预想中来得更猛。那天清晨,沈曼(林深的母亲)攥着船票跑到渡口时,只看见冲垮的木桥在浊浪里沉浮。她沿着河岸跑了整整一天,鞋跟磨掉了,红裙子下摆被树枝勾出破洞,却连个人影也没找见。回到银杏巷时,家里正在打包行李——父亲被下放到农场,她必须立刻动身。

“我在桥桩上刻了记号的。”陈爷爷枯瘦的手抓住老太太的手腕,“我说过会等。”

“我看见了!”沈曼的声音哽咽着,“可我走得急,只能把胸针埋在银杏树下。那枚刻着你名字的,我一直戴着。”她颤抖着拉开衣领,颈间果然挂着条细银链,坠子正是枚银杏叶胸针,背面刻着个模糊的“念”字。

原来当年沈曼走后,陈爷爷每天都会去银杏树下刨土,直到第三年春天才挖出那枚胸针。而沈曼到了农场后,发现自己怀了身孕,为了保护孩子,不得不嫁给了当地一个老实人,只是始终没舍得扔掉那枚刻着“深”字的胸针——那是当年定情时,她亲手为他刻的。

暮色漫过桥面时,沈曼从箱底翻出个铁皮饼干盒。里面装着半张船票,一本磨破脊的诗集,还有几十封没寄出的信。最底下压着片塑封好的银杏叶,上面用铅笔写着:“等我回来,在桥上等你,等一辈子。”字迹被泪水晕开了边角,却依旧清晰。

陈念忽然想起什么,拉着林深往巷口跑。老银杏树下,她蹲下去扒开厚厚的落叶,露出块松动的青石板。底下藏着个褪色的布包,里面是本速写本,第一页画着个穿红裙子的姑娘,在渡口的晨光里回头笑,左眼角的痣像颗小小的朱砂。

“这是我奶奶的笔迹。”林深翻开母亲的相册,最后一页贴着张褪色的合影。年轻的沈曼站在银杏树下,手里举着片金黄的叶子,身后不远处,穿棉布衬衫的青年正偷偷往她口袋里塞着什么。

“是银杏果。”陈爷爷笑起来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泪光,“她说吃了银杏果,秋天就不会咳嗽了。”

晚风吹过桥面时,两枚银杏叶胸针被并排别在桥栏的最高处。林深和陈念并肩站着,看两位老人坐在轮椅上絮絮叨叨,讲那些被洪水冲散的岁月,讲银杏巷的银杏落了多少回,讲彼此藏在心底的牵挂。

“爷爷说当年没等到人,就把速写本里的红裙子改成了白衬衫。”陈念捡起片落在肩头的银杏叶,“没想到五十年后,红裙子还是找回来了。”

林深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,忽然明白有些等待从来不会过期。就像这银杏巷的银杏,年复一年地黄了又绿,就像这渡口的桥,塌了又建,总有什么东西会穿过岁月的雾霭,沿着落叶铺就的路,一步步走到彼此面前。

月光爬上桥栏时,两枚胸针在风里轻轻碰撞,像谁在低声说着迟到了半个世纪的晚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