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分的风卷着桂花香,漫过银杏巷的青石板。陈爷爷蹲在院子里收银杏果,竹篮里的果子黄得发亮,沾着清晨的露水。沈曼坐在廊下的竹椅上,手里剥着新收的花生,白胖的果仁堆在青花瓷盘里,像撒了把碎玉。“1982年的秋天也收了这么多花生,”她把果仁分成两堆,“想着等你来了,一半油炸,一半煮着吃。”
陈爷爷直起身,裤脚沾着潮湿的泥土。他从厨房搬出个陶瓮,里面是去年酿的银杏酒,坛口的红布被酒香浸得发亮。“知道你爱喝甜酒,”他舀了勺酒液倒进瓷碗,琥珀色的酒里飘着片银杏叶,“每年秋分都酿,想着等你回来,刚好能开封。”沈曼忽然从米缸里摸出个同款陶瓮,酒封上的字迹是她的:“2023年秋分,知他爱烈,少加些糖。”
陈念在整理社区的“秋收档案”时,发现本1990年的《农产品交换记录》。在“陈念安”的名字旁,有人用红笔标着“银杏果换花生,给沈老师”。翻过几页,在沈曼的记录里看到:“今日换得银杏果,知是他,留着酿酒。”她想起爷爷的日记里,1990年秋分那页画着银杏果的简笔画,旁边写着:“她爱吃花生,多换些。”
林深看着这两份记录,忽然想起母亲的储物间里,总有坛没开封的银杏酒,每年秋分都擦得锃亮。她的日记里,1991年那页写着:“今日收花生,念安爱煮着吃,不知他换着银杏果没。”原来有些惦念,不必说破,就能顺着季节的流转,落在彼此的日子里。
寒露那天,他们带着这两坛酒,去社区的“秋收宴”当顾问。陈爷爷教大家酿银杏酒,沈曼则演示煮花生的窍门。拌酒曲的时候,陈爷爷特意多加了勺桂花:“你当年总说要加桂花才香。”沈曼笑着往花生里加了把八角:“你爱吃这个,得多放些。”旁边的老人们看着他们配合的模样,像看一对年轻夫妻在侍弄岁月。
林深站在旁边,看着两位老人拌料的身影,忽然明白“岁月”二字的滋味。母亲那些年反复擦拭的酒坛,藏着的不是固执,而是对团圆的期盼。就像这酒里的桂花,混着花生的香,酿着半世纪的等待。
霜降那天,他们去了城郊的采摘园。当年的农场旧址如今种满了银杏和花生,沈曼指着片花生地说:“我们当年就种过这里,我在那棵老槐树下埋过坛酒。”陈爷爷走到老槐树下,用手扒开泥土,果然挖出个陶瓮,酒封虽已破损,却还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。“你看,”他举起酒瓮给沈曼看,“连酒都在等我们一起来喝。”
回家的路上,夕阳把田埂染成金红。沈曼忽然从布包里拿出个小布包,里面是新收的花生仁,用红绳捆着。“给你的,”她把花生塞进陈爷爷的口袋,“今年的新花生,煮着吃香。”陈爷爷也从怀里摸出个纸包,里面是晒干的银杏果:“我也给你留了,能泡酒吧?”
立冬前的最后一个晴天,他们在院子里晒银杏果。陈爷爷翻动着竹匾里的果子,沈曼用针线把晒干的花生串成串,挂在屋檐下。阳光穿过银杏叶的缝隙,在花生串上投下晃动的光斑,像撒了把碎金。有个路过的孩童指着花生串问:“爷爷奶奶,这些花生会像故事一样,越晒越香吗?”
沈曼笑着摸了摸他的头:“是啊,就像秋天总会结果,好故事也总会有结局。”陈爷爷看着这一幕,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,里面是枚新做的银杏叶胸针,背面刻着“秋”字。“给你的,”他把胸针别在沈曼的衣襟上,“以前的那枚旧了,该换个带秋天气息的。”
林深看着胸针在阳光下闪着光,忽然想起母亲的首饰盒里,有串银杏果手链,每颗果子上都刻着个小小的“安”字。他把手链拿给沈曼,沈曼的指尖刚触到果子,就红了眼眶:“这是我当年丢的那串!1983年收花生时,掉在了地里。”陈爷爷接过手链,摩挲着上面的刻痕:“我捡到的,一直收着,想着总有一天能还给你。”
陈念在爷爷的画架上发现幅新画。画的是秋日的院子,两位老人在晒银杏果,花生串在屋檐下轻轻摇晃,陶瓮里的酒泛着琥珀光。画的右下角写着:“秋分收的光阴酿,要等团圆时才够醇。”她把画挂在客厅的墙上,和那两坛酒并排,像给这丰收的季节,添了笔圆满的注脚。
晚饭时,煮花生和银杏酒端上桌,香气里混着桂花的甜。沈曼给陈爷爷斟酒,陈爷爷给她夹花生,瓷碗碰撞的轻响里,藏着说不尽的岁月悠长。林深看着这一幕,忽然懂了,最好的相守,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承诺,而是能一起在秋分酿酒、晒果,把剩下的每个秋天,都过成彼此掌心的暖。
夜色漫上来时,陶瓮里的酒还在发酵,花生的香气漫过院墙。沈曼靠在陈爷爷的肩头,听着风吹过银杏叶的声响,像听见了光阴在轻轻唱,唱着那些错过的秋天,和此刻终于相守的圆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