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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趣网 > 都市言情 > 历代风云五千年 > 第315集:军功爵的诱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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渭水的冰刚化透时,黑坨子被拉进了军营。

他爹是老世族封地的奴隶,去年冬天冻毙在打谷场的草垛里,主家嫌晦气,连口薄棺都没给,直接拖去乱葬岗喂了野狗。黑坨子揣着半块冻硬的麦饼躲在柴房,被兵丁揪出来时,还以为要跟他爹去了,直到冰冷的戈塞进手里,才知道是要去栎阳城外的军营填数。

\"奴隶的崽子,也配握兵器?\"带他来的伍长啐了口唾沫,把他推搡到营房最角落。那里堆着发霉的草垫,还有一杆比他还高的戈,铜刃上的锈迹像块烂疮,豁口处能看到里头发黑的木头。

黑坨子就这样成了秦军里最末等的兵。白日里搬石头垒营墙,夜里听老兵们吹嘘斩首的功劳,更多时候是缩在草堆里啃干硬的粟米,听着戈上的铁锈簌簌往下掉。他知道自己这辈子的斤两,奴隶的儿子,生下来就是主子的牲口,就算没死在战场上,回去了也还是给人耕地喂马,连个名字都不配有的——黑坨子是他爹随口叫的,因为他打小就黑瘦,像块没人要的泥疙瘩。

这日午后,他正蹲在营房后的土坡上擦戈。铜刃太钝,他捡了块带棱的青石,蘸着化开的雪水一下下磨。锈屑混着泥水往下淌,在地上积成一滩暗红,倒像是谁流的血。他磨得专心,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,直到一只手按在他肩上,才惊得手里的戈差点掉下去。

\"这戈用了多少年了?\"

声音清冽,带着点陌生的口音,不是老秦人的粗嗓门。黑坨子慌忙回头,见是个穿黑色锦袍的人,腰间佩着玉饰,身后跟着几个甲士。他认得那袍色——上个月在栎阳南门,亲眼见这人站在木头旁,把五十金赏给了扛木头的老兵。是左庶长卫鞅,那个从魏国来的,说要变什么法的大人。

黑坨子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,却被卫鞅按住肩膀。\"坐着吧。\"卫鞅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戈上,眉头微蹙,\"刃口都卷了,怎么上阵?\"

\"回...回大人,\"黑坨子舌头打了结,\"这是...库房里领的。\"

\"库房里的兵器,就该是这模样?\"卫鞅转头对身后的军尉道,\"查一下,军械库的管事是谁,按新法处置。\"军尉应声而去,他才转回头,重新看向黑坨子,\"你叫什么名字?\"

\"黑...黑坨子。\"

\"没个正经名字?\"卫鞅笑了笑,指尖在戈刃上轻轻划了一下,铁锈沾在他指腹上,\"从今日起,你就叫'黑锐'。锐利的锐。\"

黑坨子——不,黑锐愣住了。长这么大,没人正经叫过他名字,更别说这样的字眼。他看着卫鞅的眼睛,那双眼睛亮得很,像是渭水冰面反射的光,让人不敢直视。

\"左庶长...\"旁边突然传来嗤笑声,是个少了只耳朵的老兵,正抱着胳膊靠在土坡上,\"跟个奴隶崽子费什么话?他这辈子也就配擦擦锈铁片子。\"

卫鞅没回头,只是拍了拍黑锐的肩,力道不重,却像块烙铁烫在他身上。\"黑锐,你听着。\"他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楚,\"新法说了,不管你是奴隶还是贵族,只要在战场上斩一颗首级,就能升为公士。公士,知道吗?有田一顷,有宅九亩,还能让你家里人脱了奴籍。\"

黑锐的呼吸猛地停了。

他爹临死前,攥着他的手说:\"下辈子...投个好胎,做个有田的...庶民...\"那声音气若游丝,却像根刺扎在他心口。他一直以为那是梦里才有的事,就像老兵们说的,天上的月亮,看着亮,够不着。

\"真...真的?\"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,像秋风里的草。

\"自然是真的。\"卫鞅指了指他手里的戈,\"把它磨利了。下次我来巡营,希望能看到你用它斩来的首级。\"说完,便转身带着人走了。

直到那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营房尽头,黑锐还僵在原地。少耳老兵走过来,一脚踹在他屁股上:\"傻了?还真信那魏人的鬼话?\"

黑锐踉跄了一下,扶住手里的戈。\"他是左庶长...\"

\"左庶长又怎么样?\"老兵往地上啐了口,\"他是魏国人,懂个屁的老秦规矩!奴隶就是奴隶,还想变公士?等你斩了首级,他早回魏国享清福去了!\"

周围几个兵也跟着哄笑起来。有人说:\"去年城南那老兵,扛木头得了五十金,转头就被主家讹走了,还不是照样当他的佃农?\"还有人说:\"新法?我看就是折腾人!等君上醒过神来,这魏人就得滚蛋!\"

黑锐没说话,只是把戈抱得更紧了。老兵们笑够了,散开去赌钱喝酒,他依旧蹲在土坡上,捡起那块青石,继续磨。

日头渐渐西斜,把营房的影子拉得老长。往常这个时候,他早就累得瘫在草堆里了,可今天不知哪来的力气,胳膊酸得像要断了,还是一下下磨着。锈迹一层层褪去,露出底下暗沉的铜色,虽然还有豁口,却渐渐有了点锋芒。

\"你还磨?\"有个相熟的小兵路过,见他满头大汗,\"别听那左庶长的,咱们这样的,能活着就不错了。\"

黑锐抬起头,脸上沾着泥和汗,眼睛却亮得惊人。\"我爹说,有田就有活路。\"他低声道,\"万一...万一是真的呢?\"

小兵摇摇头,叹着气走了。

天黑透时,营房里点起了油灯。老兵们凑在一处掷骰子,吆喝声震得草顶直掉灰。黑锐坐在自己的草垫上,借着微弱的光,最后磨了几下戈刃。

他把戈竖起来,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月光看。铜刃上能映出个模糊的影子,那是张黑瘦的脸,眉眼间却没了往日的怯懦。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刃口,冰凉,还有点扎手。

\"爹,\"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,\"我好像...能摸到月亮了。\"

说完,他把戈小心翼翼地靠在墙边,又用破布擦了一遍,才钻进草堆。这一夜,他没像往常那样翻来覆去,很快就睡着了。梦里,他好像站在一片田埂上,地里的粟米长得比人还高,风一吹,沙沙作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