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日不见,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卫国公大小姐,早已没了往日的骄纵与明艳。
一身囚服早已污秽不堪,曾经高傲的脸庞上满是灰败与屈辱,眼神空洞,仿佛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。
只是,与其他人的麻木不同,她身侧还紧紧挨着三个人。
一个面容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青年,眼神中透着不甘与怨毒;一个十来岁的少女,吓得浑身发抖,死死抓着青年的衣角;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,闭着眼,一脸死寂。
四个人,在这绝望的队伍里,形成了一个小小的、却异常坚固的团体。
高台上,府城来的官员清了清嗓子,展开一张卷宗,声音洪亮地传遍全场。
“奉天承运,罪族宋氏,妄议朝政,罪大恶极!今将其家眷充为官奴,公开拍卖,以儆效尤!”
“铛!”
一声木槌重击铜锣的脆响,如同惊堂木般,瞬间压下了场内所有的嘈杂与议论。
府城来的官员面无表情,眼神轻蔑地扫过台下那些神情各异的人,仿佛在看一群争抢腐肉的鬣狗。
他随手一指队伍最前头的一个壮硕青年,声音里不带半分温度。
“前宋氏家仆,身强体壮,善农活,懂拳脚,起价三两!”
话音刚落,台下便炸开了锅。
“我出三两二百文!”
“嘿,这种能看家护院的壮劳力,我出四两!”
张平端坐于包厢之内,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,对楼下的喧嚣充耳不闻。
他的目光越过那些被推上台又被迅速领走的男丁,落在了队伍中几个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。
很快,一个面容清秀的丫鬟被推了出来。
“前宋氏贴身侍女,年方十六,粗通文墨,尚是完璧之身,起价五两!”
此言一出,楼下那些商贾富户的眼中,瞬间燃起了混浊的欲火。
“啧啧,京城国公府里出来的丫头,就是水灵!”
“我出六两!买回去给我儿当个通房!”
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舔了舔嘴唇,声音油腻得能滴出水来:“七两!老子就想尝尝这京城来的滋味,跟咱们这乡下的婆娘有何不同!”
污言秽语不绝于耳,像是一只只无形的手,撕扯着台上少女最后的尊严。
她紧咬着下唇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却始终不敢落下。在这吃人的地方,眼泪是最廉价的东西。
最终,她被那胖子以八两银子的价格拍下,在一片哄笑声中,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,被粗暴地拖了下去。
紧接着,一个面容俊秀、但神色颓唐的青年被带上台。
“宋氏旁支子弟,读过几年书,模样周正。”拍卖官的话语里带着玩味。
还未等他报价,楼下一个雅间的帘子被掀开一角,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探出头来,捏着嗓子娇笑。
“哟,这小哥儿细皮嫩肉的,我们清风楼收了!五两银子,官爷卖我个面子如何?”
清风楼,永安县最有名的销金窟,做的却是男客的皮肉生意。
此话一出,满场皆是意味深长的怪笑。
那青年浑身一震,脸色瞬间惨白如纸,眼中最后一点光彩也熄灭了。
王福禄在一旁看得直摇头,压低了声音对张平感慨:“作孽啊!这宋家,算是彻底完了。从云端跌进泥潭,也不过就是一夜之间。”
张平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。
这世道本就如此,弱肉强食,胜者为王。
他心中虽有不屑,却无半分怜悯。
若非宋家自取灭亡,又岂会落得如此田地?他不是救世的圣人,他只救他想救之人。
他的耐心,只为一人而留。
终于,在一阵骚动中,宋嫣然被两个差役一左一右,推搡到了高台正中。
“下一件拍品!”
拍卖官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,带着一种刻意的、炫耀般的亢奋。
“前卫国公府,嫡出大小姐,宋嫣然!”
一石激起千层浪!
整个拍卖场瞬间沸腾了!
台下无数双眼睛,贪婪、好奇、怨毒、淫邪……像是无数把淬了毒的刀子,齐刷刷地射向宋嫣然。
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身上单薄的囚服,将她从里到外剥得干干净净。
宋嫣然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,不是因为冷,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屈辱与恐惧。
她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,指甲深深掐进肉里。
这一刻,她才真正明白,张平那晚在宋家后院对她说的那些话,究竟意味着什么。
尊严、身份、骄傲……在这赤裸裸的现实面前,不过是个笑话。
台下,议价声已经此起彼伏,一个比一个更放肆。
“国公府的大小姐啊!这要是能弄到手,睡上一晚,死了都值!”
“五十两!我出五十两!这种女人,就算买回去当个玩物,在朋友面前也长脸啊!”
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叫价,宋嫣然的脸色愈发惨白。
她猛地抬起头,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,死死地望向二楼的某个方向。
她看不清包厢里的人,但她知道,他一定在看。
这是她最后的,也是唯一的赌注。
就在拍卖官即将落槌的前一刻,她用尽全身力气,发出一声嘶哑的呐喊。
“等一下!”
全场为之一静。
宋嫣然挺直了那早已弯曲的脊梁,目光决绝地扫过身旁同样惊愕的青年、少女和老者。
“想买我,可以!”
她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刚烈。
“但必须将我身边的三个人,一并买走!否则,我宁死不从!”
“哗——”
人群再次炸开。
“疯了吧?一个戴罪的奴隶,还敢提条件?”
“买一送三?那老头子眼看就入土了,买回去当祖宗供着吗?还有那两个小的,也是拖油瓶!”
台下的嘲讽声、叫骂声,几乎要将她淹没。
然而,张平却笑了。
他知道,这句话,是说给他听的。
这女人,倒还有几分骨气,也不枉自己特地来这一趟。
王福禄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:“张公子,这可如何是好?这宋小姐也太……”
不等他说完,一个清冷而沉稳的声音,从王家包厢内悠悠传出,不大,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杂音。
“一百两。这四个人,我全要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