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点四十五分,两女准备出门,前往陆砚所在的医院。
在这二十分钟里,顾南乔狠狠骂了一遍那个叫苏棠的小丫头,以及......
“杨灵,你换衣服是这么换的?都说了没大事,能不能争气点!”
她缩了缩脖子,才发现包包下面,依然是睡衣。
“一天到晚就晓得哭,眼泪水收收啦!”
再没有以前的好言好语,说着,把人往房里推,专门在衣柜拿了身严实的衣服递过去。
此时两人目光恰好相撞。
明明在自己家,她却仿佛是只被收留的三花猫,眼里流露着不安。
现况是,极有可能没事了,它依然不肯相信。
“乔乔。”
自觉走向最信任的人面前,躲在怀里寻求温暖。
顾南乔拍着她的背,耐心安抚。
这一刻,彻底理解了,为什么男人会变心、会不耐烦。
宠物即使再可爱,也不能时刻缠着人吧?
何况她也烦着呢!
“就是个小伤,以后胡思乱想前先弄清楚情况,好不啦?”
真是好笑。
如今家庭破产在即、父亲下落不明,连工作也暂时没戏了,却要留出心力照顾别人。
感觉到肩上的脑袋还在抽抽,最后一丝耐心也用干净了。
伸手推开,说:
“换衣服,我们去看看究竟哪么个扭伤,连接电话都接不了!”
“......好。”
杨灵脱衣服的时候,她就在旁边。
有个声音大声呼喊到,搬出去、快搬出去!
闺蜜什么的,一个星期见一次就够了,人生何须那么多挂念,怎么痛快怎么来!
“乔乔,我们走吧。”
“恩......外面积水深,开我的车。”
“好。”
......
突然,夜里细微的响动把冯小军吵醒。
起先略带警觉细听了会,听不出什么便又睡了。
三点半。
雨点撞在窗户上发出‘碰哒、碰哒’的声音,频率非常快,吵得睡不着。
睡不着多痛苦呀,索性起来,转移注意力。
披好衣裳,摸黑在地板上找鞋子,感觉地板有点潮。
待走到客厅把半死不活的小夜灯打开,他甚至用鼻子都能嗅到,空气湿度很大。
莫非已经入了门,像老师傅一样敏感了?
谨慎点为好。
按照之前看到的,去大厅翻找测量空气湿度的仪器。
同时根据华罗庚烧水原理:烧水的时候可以洗茶具的同时顺便削一个苹果。
他又用电阻式插到木构件测其含水率。
是逢三测一,还是逢五测一?
无妨,先测一个再说。
等待的过程没闲着,一通翻找,终于在看起来像杂物堆的地方找到了手电筒。
有了手电筒,老洋房就像回自己家一样顺畅通行。
原地想了想,朴素的生活常识让他先去陆师傅房间,看看天亮以后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拿过去的。
越过一个多月以来,众人吃饭的桌子。
踢开张师傅昨晚喝空的易拉罐,穿过大厅、偏左的廊道第一间,木门背后就是陆师傅的房间了。
手电筒还没打上去,就看见一块亮着的平板。
他大喜过望。
如果一切顺利,那岂不是有空来一把原神?
可惜不知道密码。
最诡异的是,屏幕上分明有百分之六十电量,却弹出了警报页面。
牌子货就是谨慎。
没管,接着转悠。
物品一样样扫过,哟,杨督查送的围巾。
不久前陆师傅还炫耀过,说上面的'LY'是他名字缩写。
可苏棠却说是误会,分明是'YL'的缩写,而且哪有男人戴浅棕色围巾的......
把东西拿好,再回到大厅,含水率也出了结果:
17%
呼,虚惊一场。
虽然数值有点高,但无妨。
那么接着睡。
......
路上,烦躁的心收了收。
想到自己情绪不好的时候,杨灵只要察觉,也会耐心陪着。
况且陆砚没有真的出事,都是那个二十多岁还连话都不会好好说的绿茶乱嚼舌根。
还有就是......
“灵灵,我爸爸刚给我发消息了。”
“叔叔说什么了?”
“他说问题差不多解决了。一周后,领导班子会开债权人会议,免除部分债务、还有还款时间会宽松很多......最重要的是,上面给予资产重组和产业升级的援助......我爸爸接着做生意,努力还款。”
想着,果然老顾还是有几分实力的,远比最坏情况好多了。
她在灰色的天空下笑了笑。
想到......债权人解决后,也该搬出去了。
终于可以有自己的空间了。
“太好了,这下你和叔叔都能......开心睡个好觉了。”
“瞧你那弱不禁风的模样,啦啦队都轮不上你......老顾这回打了眼,也该消停了,为我高兴就行。”
“都高兴。”
副驾驶一大早哭了好几道、又被骂了好几遍的那位小声坚持着。
顾明远叔叔,对她们家的恩情,不比乔乔对她的少......
初中的时候,后座的黑人小孩一直欺负她。
后面顾南乔来了。
第一次见面,杨灵对这个同学印象极好,因为对方十分漂亮。
而且据说也是上海来的,自然亲切。
便心甘情愿把零食上供出去。
两个上海老乡......这一幕被传开,黑人小孩再也不敢找过来。
意外的结果让她高兴好久。
此后每天带很多吃的,期待顾南乔过来要,过程中两人可以用中文说话。
尽管只有一个照面的功夫,可会给她极大的庇护......
高中,杨灵还是很害怕那些外国孩子。
尤其是有纹身的有色人种,和身上有‘叶子’味的公子哥们。
家里的教育,和美国社会主流文化很不一样。
她的相信父亲,也深深喜欢自己的文化。
所以容纳不进班级。
每天依然有同学绕着她,他们讲着难以理解的俚语、黑话,一开口杨灵就害怕。
好在又遇到了顾南乔。
那时候举行夏令营,两人同为亚裔,便分配同组,同一房间。
晚上睡觉的时候,她们聊了很久,有很多相似的看法。
最重要的是,文化塑造的三观一致。
第一天,顾南乔教她上海话和当地骂人的话,带她喝酒。
一点点就醉了。
第二天,两人睡一个床被别人看到,留言四起,说在谈恋爱。
杨灵不介意。
顾南乔为了庇护她,默认了。
......男朋友的梗,是只有她们两个知道的秘密。
此后成了最好的朋友,顾南乔常常把她喊到家里玩。
大大的别墅、三四个亚裔阿姨。
每个星期六,顾明远会回来,那时候父女俩要谈心好久。
杨灵就安安静静在房间看动物世界。
有一次,闺蜜谈完出来,拉着她的手说,要两家人一起吃个饭。
直到上大学以后,才知道,父亲的投资和自己的百万学费是这样来的......
最好的朋友就在身边,最喜爱的人也没有大碍,她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,沉沉睡去。
......
地毯都是湿的?
17%的湿度,不至于那么夸张啊。
百思不得其解时,想起张野说‘有事联系’。
他思来想去,还是决定工作为重,遂准备拨号——
哦,手机没了。
算了,睡。
可没躺下多久,脸上糊满一层油,空气潮湿得可怕。
似乎天花板上面都凝结着水滴。
冯小军决定去拿几个硅胶干燥剂把各个角落布置一下。
轻车熟路在‘杂物堆’翻找的时候还在想,就是潮湿应该也没问题。
陆师傅说了,百分之百的湿度下,起码要四十八小时木构件才生霉菌。
那个时候张师傅已经回来了。
灾难始终慢了一步!
硅胶干燥包大方洒在每个角落。
然而当他走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时,才知道并非湿度问题——是整个房子都在往里进水。
贴着墙,水管不知何处裂开口子,正往外冒。
房间内,木地板湿了大块,已经在下头积起一层镜面。
怎么办?
专业知识完全想不起来。
等等!他是学土木的,师傅们没教啊!
总之,先行动起来,远比什么都不做要好。
他的思路是找到缺口,然后堵住。
确定方针后,立马从门口随便扯了块防护罩就往里头赶。
眼前水管覆了一层‘水膜’,顺着水流往上摸,很快找到个疑似豁口的地方。
因为那里有条细缝。
尽管生活经验告诉他,细缝不至于这么大的流量,但只要是‘缝’,就得堵,不是吗?
粗粗的管道约要双手才能合上,细细的裂缝大约铅笔芯那样狭小。
冯小军拿着塑料布片试着绕个圈,长度不够;试着堵住,塞不进去。
扳动、敲打,甚至废了好大劲去关闭闸口......
拍了管道好几次,印象里这招连家电都能修,但面对漏水时却失了效。
抓耳挠腮之余,灵光一闪——
会不会苏棠买了胶带呢?
越想,印象里好像越是有那卷黑色的东西。
遂打着手电快步下楼,不消一会,能救场的物件就到手上。
他拿着胶带,仿佛拿着同立下大功的勋章,再次来到房门口。
“咚隆!”
正要靠近时,隔壁房间炸开一声响,水管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