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瑾冷静下来,依旧睡不着。
她重又起身,穿好衣裳出门。
院子里,石竹已经被石燕领回去睡了,白苏正在关书房的门。
“姑娘,您怎么又起来了?”听到正房这边的动静,白苏加快动作,三两下锁好门,提起放在地上的灯笼小跑过来。
虞瑾一边走下台阶,一边随口问:“大半夜的,你去书房做什么?”
白苏表情僵硬了一下,偷瞄一眼她脸色,低声回:“方才宣世子走前,说要给咱们这院子提块匾额,奴婢不好回绝,就……自作主张,引他去书房留字了。”
虞瑾目前属于提起宣睦还心虚的阶段,但主要心思却不在他身上,没有多问。
白苏见状,也识趣转移话题:“前院的事,曹叔会处理妥当的,您这又是要去哪里?”
“去看看小四,我不放心。”
以虞珂的心性儿,今夜这样的风波,于她而言都是小事情,虞瑾半点不担心会打击到她。
可是,她的身体不好。
这一晚上,确实折腾。
白苏快走两步,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。
皓月阁的院门开着,里面一众丫鬟婆子忙忙乱乱的烧热水,煎药。
虞瑾不由的屏住呼吸,快走两步,精准找到正蹲在廊下煎药的程影:“怎么回事?”
“大小姐。”程影愁的脸都要扭曲,仿佛见了救星。
她招呼一个小丫鬟过来帮忙看着火,直接引虞瑾往屋里走:“我们姑娘回来就说不舒服,浑身冰凉,当是受惊过度,瞧着是又要发高热了。奴婢们想请大夫,她也不让,只能给她准备汤药和药浴。”
虞瑾心头猛地一跳,连忙快走几步,直奔虞珂卧房。
虞珂依旧有气无力躺着,脸上褪去最初的苍白,逐渐显露出不正常的红晕。
“姑娘,先别睡,你得先喝了药。”露陌安排完底下的人做事,就又回头寸步不离守着她。
“大小姐,您来了!我们姑娘……”瞧着虞瑾,她也仿若见到救星,连忙往旁边让开。
虞珂听到动静,勉力掀起眼皮。
拔步床里,光线略显昏暗,她撑着手臂支起半边身子。
虞瑾走了一路,身上沾了寒气,边走边将罩在外面的斗篷脱了。
她搓了搓手,确定手是热的,便上前扶住虞珂。
“大姐姐!”虞珂顺势倒在她怀里。
小姑娘委屈坏了,泪水霎时弥漫了眼眶。
虞瑾任她依偎在自己怀中,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。
露陌在旁边事无巨细禀报:“从前院回来就不太对了,姑娘不让请大夫,也不叫去打扰您和舅老爷,底下人正在烧水准备药浴。”
好在大小姐只是格外疼爱自家姑娘,却不是无理取闹迁怒的人,否则这会儿她们都得挨罚。
虞瑾再次试了虞珂额头的温度,又摸了摸她手腕和衣裳底下。
斟酌片刻,重新下令:“先不准备药浴,去把她的药煎了端来,她这身子受不住硬熬,得叫她把毒热先发出来,不能直接压回去。”
这几年,虞珂的身体状况有所改善,已经没有三天两头生病了。
可早几年,她跟个小药罐子似的。
虞瑾亲力亲为照顾过她一段时间,多少有点无师自通那意思。
“是!”露陌有了主心骨,立刻下去传话。
虞瑾视线没离开虞珂,又吩咐程影:“再有个把时辰天就亮了,不能耽误舅公的差事,晚点你过去打个招呼,请他早上忙完过来一趟。”
好在,虞珂这情况,还不算凶险。
否则——
就是跟皇帝抢人,怕是也得抢了。
虞珂抬起头,又叫了一声:“大姐姐!”
虞瑾摸摸她的头,露出笑容:“没事,别怕。”
虞珂的眼泪吧嗒吧嗒掉,抽噎道:“对不起。今夜的事,是我草率了,明知道那人行为不端,居心不良……我……我不该擅自放他进门的。”
傅光遇在她眼里,什么也不是。
只是这人算计到自家头上,她又眼见着大姐姐对他似乎深恶痛绝的样子,这才心里格外不忿,想趁机弄清楚他在打什么坏主意。
事实上,傅光遇道出的那些事,对她也几乎没造成任何打击,反而是她大姐姐的反应,出乎意料的激烈。
从小到大,虞珂还从没见大姐姐这样过。
早知道,她一定不会这么干的。
“不关你的事,我也没生你气。”虞瑾替她擦掉眼泪,“事实上,算你歪打正着,否则这些背地里的阴谋诡计,摸不到任何头绪,只会叫我们防不胜防。”
虞珂把脸捂在她的衣襟前,依旧是哭。
虞瑾耐心陪着她,等露陌端药进来,才将她拎起:“喝药。”
虞珂就着她的手,面不改色,将一碗苦药一饮而尽。
虞瑾帮她端水漱了口,就将她裹进被子里:“这屋里四个炭盆太多,空气不好,撤掉两个。露陌,你去再搬一床被子来。”
虞珂任她摆布,只露出一颗脑袋。
她抿了抿唇,知道应该劝虞瑾回去休息,潜意识里过分的依赖,又叫她舍不得。
两种情感,在微妙的反复拉扯。
虞瑾给她整理好鬓边散乱的发丝,轻声道:“你睡吧,我就在这里守着你。”
虞珂眼眶一红,虞瑾知道她要说什么,抢先安抚:“没事,一会儿我困了就在你这眯会儿!”
说着,她将一只手探进被子里,握住妹妹的手。
虞珂略微挣扎犹豫,也轻轻握住她手,这才闭上眼睛。
她的身体极端疲惫,即使脑子里想的事多,也很快昏昏沉沉睡了过去。
此时,外面的天也渐渐亮了。
虞瑾半点不敢松懈,一直保持清醒。
虞珂很快开始出汗,她用被温水打湿的帕子盯着帮她擦拭,又要看着不叫她乱踢被子。
虞珂这一觉睡下去,便就很难清醒。
睡梦中,高热烧得她浑身骨头疼,小姑娘身体蜷缩成一团,在睡梦中嘤咛哭泣:“疼……大姐姐,我好疼。”
声音细弱可怜,濒死的猫儿一般。
虞瑾心里发酸,后面干脆脱鞋上床,抱着她。
并非出于主观意识,虞珂小时候就不爱哭的,但是病痛折磨,她意识不清醒时就一直哭。
“没事的,别怕!”虞瑾唯一能做的,就是抱着她,陪着她,用苍白无力的言语安抚。
中途,虞珂昏昏沉沉醒了一次。
朦胧中,怔怔看了陪着她的长姐许久,咬着唇,又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。
清晨,得了消息的华氏和虞琢匆匆赶来。
“出了这么大的事,怎么也不知道喊我一声?你们这些个丫头,真是胆大妄为。”华氏人还没到,碎碎念的声音就已经传进来。
“母亲。”虞琢扯了她袖子一把,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华氏尴尬了一瞬,立刻闭嘴。
程影把两人让进屋,两人放轻脚步挪到床边。
“怎么样了?”华氏探头往里看了看,又用口型询问虞瑾。
虞瑾起身,领着两人去到外屋。
“还是老毛病,昨夜受了点惊吓,又有点着凉。”不想听华氏的唠叨,虞瑾言简意赅,“叫人给她煎了药,也发了汗,这会儿体温已经在回落了,应该没什么大的妨碍。”
华氏攥着手帕,听到这里,方才点了她额头一下:“你这丫头,胆子是越来越正了,出这么大的事也不叫人喊我们一声,端茶递水的,好歹也能搭把手。”
主要是,虞珂病得起不来身,她和虞常河全然不知,呼呼大睡……
长辈做成这样,属实汗颜。
“若是真有事,我肯定就喊你们了。”虞瑾道,“二叔白日里要去衙门当值,璟哥儿也要去书院,四妹妹这边我应付的来,这才没声张。”
华氏始终眉头紧锁,捏着帕子还朝里屋抻脖子:“真没事了吗?”
“嗯。”虞瑾道,“我也叫人去给舅公送了信,晚些时候他忙完会过来一趟。”
突然想到什么,她又问:“你们怎么都过来了?璟哥儿呢?”
“叫你二叔上衙门时把他捎带着送书院去了。”华氏摆摆手:“你也熬半宿了,回去歇着,我在这守着。”
何止是熬半宿,基本等同于没睡。
这么看来——
二房夫妻,并不晓得昨夜家里出了事。
虞瑾暗中朝虞琢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,虞琢笑笑,顺势拉过华氏的手:“母亲,您回去吧,我留下就行。”
华氏皱眉,刚要反驳,虞琢就道:“厨房里的事我不懂,您去张罗给大姐姐和四妹妹准备些合适的吃食,等四妹妹缓过来,估计又要好久才能养回来了。”
“行,那你陪着珂姐儿,叫你大姐先缓缓。”
华氏不是个爱做面子功夫的,觉得女儿言之有理,嘱咐一声,就又风风火火走了。
没了二婶的唠叨,虞瑾才得清净,抬手揉了揉太阳穴。
虞琢递了帕子给她,虞瑾不解其意。
虞琢指了指她左脸:“那里,沾了东西。”
说着,目光却微有闪躲,莫名其妙的。
虞瑾狐疑接过她那帕子,顺手擦了擦,瞧见手帕上的一点血痂,先是疑惑,后来想明白来由……
就也尴尬了。
虞琢道:“清早我去清晖院请安,遇到曹叔,将他挡回去了,我爹娘都不知道。”
昨晚的事情不算小,若只是少男少女没分寸的私会,曹管事或者会顾忌小姑娘家家的面子,帮着隐瞒。
可傅光遇被虞瑾砍成重伤,就等于和承恩伯府结了仇。
又加上他透露出的楚王府的阴谋,就事关整座宣宁侯府的安危了……
无论如何,曹管事都要禀报虞常河知道的。
与这两件事相比,无论是傅光遇想拐带虞珂私奔,还是宣睦深夜擅闯,又和虞瑾过分亲密这种事,都不值一提了。
当然,这也并不意味着男女私相授受就是小事。
虞瑾这个做长姐的,有给弟弟妹妹做榜样的自觉。
虞琢什么都没说,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。
她心里一虚,眼见虞琢要进去照顾虞珂,虞瑾连忙解释:“你别瞎想,昨晚他没在我这留宿。”
虞琢:……
虞琢脸上爆红。
虞瑾:……
虞瑾想抽自己一巴掌!
什么叫欲盖弥彰,越描越黑?
人,果然不能做亏心事!
? ?一更。
?
珂珂:私奔什么的,不值一提。
?
阿瑾:亲亲摸摸什么的,都是小事。
?
阿琢:就是就是!
?
二婶:天塌了……
?
二叔:开开心心打工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