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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趣网 > 都市言情 > 流水不长东 > 第113章 知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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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虚道人在旁笔走天书云篆,将二人对答一字不漏记于黄册。

待陶姝说罢,厅内一时无声,纸间墨停,清虚悯然看向渟云,心中已有计较。

争与不争,历来是道家两极,如阴阳之于八卦,其正负对错高下无差,只在时日区别而已。

不巧,时不利人。

她顺手把笔尖往墨碟里沾了墨,果然观照并未沉默太久,又问经典教规,修行戒律,符箓斋醮。

渟云与陶姝对答皆如悬河,伯仲难分。

日过中天,仍无人散去,辟谷是道家修行方式其中一种,也没谁缺了这顿吃的。

观照言语融融,再问:“万物归道,君臣如何?”

陶姝道:“试观乾坤定位。

君为阳,臣为阴,阳动阴随,万物生焉。

臣之于君,犹影之随形,响之应声。

影不得先于形,响不得先于声。

此乃天地之常理,古今之通义,亦为祖师训鉴。

譬如良匠之运斤,得心应手,非斧斤之锐,乃匠心之巧。

君为匠,臣为器,器不与匠争,方能曲尽其妙。

是以古之圣王,其臣皆澄诚。

伊尹之于商汤,非以己智强加,乃顺势而动,终立王业。

周公之于成王,非以权势自居,乃谦恭辅政,遂致太平。

祖师有训,安其位,则至道自来归之。

故君臣之道,重在臣能守其分,民能退其身,则君自明。”

“你不是秉承方圆凿枘,良玉雕琢,何以辩崇臣道恭顺不争?”渟云冷声诘问。

“兽有头尾,人有首足,天有春秋,地有两仪。”陶姝不紧不慢答:

“分而论之,君为君道,臣为臣道,君为天下父,民只可奉君,不可议君,云姐姐,本分之事,你我当论臣道。”

“你...”渟云语气忽急。

“云云。”观照道人止住她高声,笑道:“你如何论?”

渟云敛性颔首施了礼,答道:

“俗世有君臣,山中无尊卑,祖师当前,万物一府,皆可论得,我论君道。

天地无私,生育万物,太上有情,泽被苍生。

若然君者,为民之父母,社稷之根本。

当怀心以仁,怀行以德,则臣民归心,四海来同。

君在上,臣在下,君在中,臣在偏。

上行则下效,中移则偏斜。

清绝道人所言,臣之于君,犹影之随形,响之应声,我以为然。

故形不得乱,声不得浊,形乱则影绰,声浊则响涩。

是以明君治世,不求臣之必贤,而求己之必仁。

唐宗之于魏徵,虚心纳谏,从善如流,故有贞观之治。

汉文之于张释,宽仁大度,尊法守礼,终开文景之功。

合祖师之训,天之道,利而不害,圣人之道,为而不争。

是闻在其位,谋其责,君称圣人,当以言行践之。

故君臣之道,重在君能施其德,则臣民如饮甘霖,行自端正,其忠自生。”

“嗯。”观照点头,看了眼窗外天时,侧身从瓜果供盘里取了一粒松明,两指拿着往众人前晃了晃,“祖师言,道如灯,照世明。

最后一问,孤灯难明,何以传千灯?”

“阴阳合德,化育万方,道隐难明,为术显彰。”陶姝看向渟云,“如云姐姐所言,上行下效。

夫道者,天地之本源,万物之纲要,然世俗纷扰,民智难开,欲使大道普行,当以术佐君王。

政令教化,法纪扶框,刑德并用,不吝罚赏,自有一灯传千灯,光被四海,照彻八方。”

“非也,”渟云正视陶姝,“我说的上行下效,是君王求诸己,宽于人。

你说的上行下效,是君王严以令,苛以政,强求民众向道,此乃法家之术,非祖师所向。

周易蒙卦有言,匪我求童蒙,童蒙求我,三清当前,你我不能推崇圣人以权逞势。”

陶姝笑道:“道非一成不变,若童蒙身在险境而不自知,云姐姐救或不救?”

渟云默声,喑哑良久,看向观照,救或不救,师傅当年做过选择。

陶姝道:“救则强求,有违祖师,不救袖手,有违人伦,可见道有天道,亦有人道。

你我生为凡俗,纵餐风饮露,终未羽化,虽枕石漱流,并未登仙。

妄谈天道,不过是昏昏焉南柯梦,浮浮然海蜃楼,可望不可得尔。”

“身不能至,心向往之,人道红尘有万众,天道空山无一物,我......”渟云垂头,声如弦断,汗如雨来。

救或不救,救或不救,师傅当年,师傅当年如何,哪能知道究竟。

唯谢府当年,自己救过陶姝的。

原大道之行,违在当日。

“不救。”渟云合眼,说的清虚道人原话,“莫问枝头杨柳色,她有春风得意时。

天地轮回有数,春秋四时有序,因果不问,道法自然。”

清虚道人原句写罢,温声道:“今日两位居士都答的好,尘有尘道,山有山道,尘道不可避,山道不可得,正是你我修行难处。”

观照似有走神,渟云嘶哑喊得一声“师傅”,她方惊醒,笑道:

“清虚所言甚是,今日,”她依旧一双深不见底眼眸看与渟云,“就到这里吧。

有劳众道友,往瓶中投契。”

清虚搁下记录案本,随手拿了贡案上一个已经折好的平安契,笑道:“清绝与渟云在典籍要术上造诣同深,只我在山中,奉行天道。

奈何青天高远,故成败不能骤见,人在眼前,输赢朝夕可闻。”她笑将那平安契投进写着渟云名字的金瓶里,“我问千秋,不管今明,你们换个人数契吧。”

话毕拿起拂尘,甩袖而去,渟云在蒲团上长舒口气,近乎瘫倒。

“百年转瞬,生死倏忽。”陶姝寻常声道:“毕竟几人真得鹿,不知终日梦为鱼,无有今明,何来千秋。”

陆续有冠人起身投契,不多时,屋内只剩陶姝渟云与观照三人,渟云一直数着瓶签,两个瓶子里,是相等之数。

她静坐蒲团,不敢直视观照,不知等得多久,才听观照道:“你二人事,我已悉数知晓。”

渟云猛然扬头,才看见观照双指夹着巴掌大小一纸残画,像是从某副上裁剪下来的。

“云云,”观照将那纸递与渟云,“你自折了,选一个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