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她微喘着气,行色匆匆,
雪女蹙眉问道:“不是已退下了吗?此时前来,所为何事?”
这时分通常无人会来打扰,
若有,必是出了要事。
而她在飞雪阁这些年,这般深夜传讯,无非是……
雪女眸光骤然转冷。
随即听到婢女低声回报:“雪女姑娘,主子交代,燕国燕春君三日后将至飞雪阁,观赏姑娘一舞,
请姑娘务必……好好招待这位贵客。”
雪女眼神漠然。
果然,与她所料不差。
这几年,夜半惊起,总为这般令她厌倦、却又无奈之事。
“知道了,退下吧。”
雪女语气清淡。
婢女不敢多言,低首一礼:“是。”
她提起宫灯,轻步退出,合上了门。
人已离去,雪女仍 ** 良久。
终是摇了摇头。
起身时,脚踝银铃清脆作响,音色悦耳,
于她,却如枷锁缠身。
她想摘下,却终究不能——
注定困于这飞雪阁中,舞至永远。
此时。
她再度忆起心头曾掠过的一丝念头。
去寻江暮云……
然而雪女很快垂下头,苦笑一声。
“怎么可能呢?我独自一人,如何走得出这燕国。”
或许她的命运早已注定。
一生都要困在此地。
即便去到江暮云身边,又能如何?
难道能一直留在他身边不走吗?
那样的绝世男子,身边怎会缺她这样的女子。
雪女轻轻摇头,觉得这念头实在荒唐。
她并未将那随意闪过的想法当真。
更何况,先前侍女进来禀报,要她明日好生招待燕国的燕春君。
她早已将那话抛之脑后。
什么燕春君,不过又是一位新来的贵族罢了。
不愿好好看她跳舞,还诸多规矩,她可不愿顺从。
“等等……”
雪女忽然睁大了眼。
“燕春君……”
那岂不是燕国君王的叔父?
如此一来,事情便不好办了。
她不能再将他视为寻常看客,哪怕是其他王公贵族,也无人能与他相比。
因为至今来飞雪阁身份最尊贵之人,便是三日后要来看她跳舞的燕春君。
想到此处,她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。
常来此处看舞的皆是何等人物,她再清楚不过。
那么她将要面对的是何等人物,她也心知肚明。
难道真的逃不过吗?
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。
不。
这些年来她虽随波逐流,飘零至此,却不代表她毫无选择之权。
尽管只能居于飞雪阁,但若有人想强迫她做不愿之事,绝无可能。
眼中燃起一抹坚定,顷刻之间,她周身冰冷的气质愈发绝艳。
……
时光悄然流逝。
转眼已是三日后。
今日这妃雪阁里里外外,皆透出一股紧张氛围。
座席也略有变动。
原本设好的座位,皆因一张主位而空出左右。
明显可见,那张席位两侧无人敢近。
雪女自然一眼便知,即将到来的是何人。
她只淡淡扫了一眼,便收回视线,朝那人跳舞的莲台走去。
宾客陆续到来后,她的身影便悄然隐去。
琴音渐起,往来客人纷纷议论:
“雪女姑娘怎么还不下来?”
“今日怎么这么慢?难道是特意为即将到来的那位贵客准备?”
“哈哈,说得对,整个燕国中,也只有今日这位身份真正尊贵,远非我们能比。”
晏春君要来的消息,在场之人几乎都已知道。
贵族圈子本就不大,彼此之间大多相识。
在一片喧嚷声中,门口终于停下一顶华轿,走下来的人正是大腹便便、面容老态的燕春君。
他已年过五十,却仍好美色。
听闻飞雪阁有位名动天下的舞姬,便专程前来,只求一舞。
抬头望了眼门楣,他呵呵一笑:
“不错,单看这儿的布置,就与寻常青楼不同。”
“很好,进去吧。”
“是。”
身旁随行的武功高手护着他走入。
他一进门,便吸引了全场贵族的注意。
谁也不想错过这位燕国最有权势之人。
燕春君落座后,手指轻敲桌面,很快有人奉上酒菜。
见酒菜已备好,却迟迟不见他最想看的人,不由得蹙眉不悦。
此时,乐曲忽变,舞台上空花瓣纷飞,轻纱飘拂。
红纱朦胧间,一道绝色身影翩然出现,宛若九天仙子,瞬间攫住所有人的目光。
满座惊叹,几乎睁不开眼。
“不愧名动倾城的雪女姑娘,今日一见,实乃荣幸。”
燕春君一边饮酒,一边听着周围贵族的议论,嘴角泛起一丝冷笑。
燕春君的眼神渐渐阴沉。
在他眼中,雪女已属于他,旁人再议论,便是对他之物的亵渎。
他轻晃酒杯,淡淡开口:
“我不想再看见方才说话的那些人。”
虽然整个红色纱幕中只有他一人,但隐藏在暗处的杀手微微颔首,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去。
场中气氛愈加热烈,众人终于透过轻纱窥见了雪女的真容。
她头戴银冠,身着水蓝色的舞裙,裙摆微扬时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,脚穿透明水晶鞋,整个人宛若一株冷艳的雪莲。
难怪天下有这么多人渴望得到她——这便是理由。
如此绝代佳人,谁不心生向往?
望着摆好舞姿的雪女,众人眼中不禁流露出痴迷的光芒。
随着琴音流淌,雪女翩然起舞。
每一个令人沉醉的动作在眼前流转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生怕下一刻这美景就会消失。
随着舞蹈进行,更多人心中萌生了不该有的念头。
而在所有人之中,坐在最前方、视野最佳的燕春君抿下一口美酒,狡黠的眼中闪烁着光芒。
仅凭他的神态,手下便知他又看上了一个女子。
不过,自他踏入此地起,这个意图就已昭然若揭,所以无人不知他想做什么。
一曲舞毕,雪女静立台上。
琴音止息,她正要退场,台下却传来一声:“我家主人请姑娘饮一杯酒。”
一人端酒走向舞池,其后正是燕春君——飞雪阁中最尊贵的坐席之主。
雪女沉默片刻,接过酒杯却未饮下。
随即席间声音再起:“在下想请雪女姑娘饮了此杯。”
虽表面只是邀酒,但言外之意十分明确:饮下此酒,便意味着随他而归。
这向来是燕春君的惯例,贵族之中无人不晓。
幸亏雪女早前留意过燕春君的作风,知晓这个规矩,否则若直接饮下,便等于默许跟他离去。
因此她迟迟未动。
最终,她端起酒杯,望向池水,素手轻扬将酒尽洒水中,清声言道:“多谢大人厚意,此酒便当我饮下了。”
当雪女话音落下,满座皆惊。
无人敢信眼前所见——她竟拒绝了燕国最尊贵之人。
何等大胆。
此刻燕春君面上未见怒色,四周却已弥漫起刺骨杀意。
无声的刀刃悄然贴上贵族们的后颈。
咔嚓数声,未及回神之人已应声倒下。
这正是燕春君早先示意属下所为。
随着逝者渐多,血腥之气逐渐弥散。
飞雪阁虽广,仍掩不住这股气味。
余下众人无不惊惶战栗,却无人敢动。
谁若第一个踏出此门,必遭不测。
只得原地僵立,静候燕春君发落。
至此,再无人敢对雪女生出半分妄念。
他们皆已明白——雪女已是燕春君所属。
即便此刻未定,但自那杯酒起,若再存非分之想,唯死路一途。
更甚者,他们能否活着离开此地,仍是未知。
不少人已懊悔今日为何偏在燕春君驾临时踏足飞雪阁。
在这凝重氛围中,立于舞池的雪女亦已了然:若不顺从,今日她注定无法安然离去……
雨天,赴燕春君之约!
起舞之前,雪女便知将面临什么,故她无所畏惧。
只是静静凝视红帐中老态尽显的燕春君。
气氛愈发紧绷。
然而此刻,
红帐内的燕春君并未下令屠戮。
唯有场内贵族接连悄无声息地倒下。
除了愈浓的血腥气,再无其他动静。
她暗自揣度对方意图。
就在这时,
燕春君的声音再度响起:
“雪女姑娘,在下听闻姑娘最擅长的舞姿,当属凌波飞燕。”
“请姑娘三日后过府一舞。”
“不知姑娘意下如何?”
他方才已拒过燕春君一杯酒,眼下燕春君再度开口。
其中意味,再明白不过。
若再敢推拒,只怕此地真要见血。
席间众人皆瑟瑟发抖。
皆恐雪女再触怒燕春君。
若非无法脱身,他们恨不得立时逃离这是非之地。
舞池中央,雪女只微微垂首。
默然不语。
众人只见她一身水蓝舞裙,随风轻曳。
虽多数人满心惊惧,
却仍有少数人暗想:燕国谁人不知,雪女最负盛名的,便是那支“凌波飞燕”
。
那可是天下第一舞。
若得一见,必令天下男子倾倒。
以她绝色之姿与惊世舞技,世间男子谁能自持?
即便无缘亲睹此舞,
但只要她破例一次,往后未必没有第二回。
雪女静立池心,始终未出一言。
座中燕春君亦不催促。
只安然候着她的回应。
仿佛浑不在意时辰流逝。
良久,
在众人渐失耐心之际,方闻雪女清音响起:
“三日之后,定为阁下献上凌波飞燕。”
“好,好,好!”
“那我便在府中静候雪女姑娘光临。”
此话一出,
飞雪阁内弥漫的杀气渐渐消散。
众宾客皆暗自舒了口气。
他们知道,燕春君的人马既退,性命总算无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