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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溪县的暑气裹着槐花香漫进巷弄,青石板路上的阳光被茂密的枝叶剪碎,洒在江河的车盖上,像撒了把碎金。

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骤然收紧,透过城隍庙朱红的雕花门,看见奶奶扶着门框立在阴影里,蓝布围裙下隐约露出系着铜铃的玄色绦带。

那是她总说 “压箱底” 的旧物,据说是民国年间一位游方道士所赠,绦带上的铜铃曾在无数个深夜为百姓驱邪镇宅。

爷爷正弯腰擦拭供桌上的铜烛台,银发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,动作虽慢却依旧利落,仿佛在摩挲一段尘封的岁月。

“快进来,绿豆汤冰镇过了!” 奶奶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尾音,软糯中透着利落,

手腕上十八子菩提手串轻响,每颗珠子都被磨得温润如玉,刻着细小的 “平安” 字样。

江河注意到她耳后别着的桃木簪,暗纹里隐约可见褪色的太极图,比半年前又添了几道裂痕,像是时光刻下的勋章。

搪瓷盆里的绿豆汤浮着碎冰,水汽氤氲中,他仿佛看见童年的自己踮脚趴在八仙桌上,

奶奶用竹筷挑开浮在表面的绿豆皮,笑着说 “阿河要喝最干净的汤”。

刚要端碗,爷爷已笑着递来一把蒲扇:“阿河还是这么瘦。”

扇面上的《松鹤延年》画得苍劲有力,松针细如发丝,鹤羽根根分明,是爷爷去年新学的工笔技艺。

“尝尝看够不够甜?” 奶奶往他碗里多添了勺蜜,琥珀色的蜂蜜顺着竹勺滑落,在汤面激起细小的涟漪。

她指尖的老茧蹭过瓷碗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

那是常年抄经画符留下的痕迹,每个茧子都藏着一个救人的故事。

刘诗琪捧着碗绿豆汤,眉飞色舞地讲起雪林寺的见闻:“奶奶!方丈说江河有佛缘,还请我们喝明前龙井!”

她的发梢沾着槐花瓣,在阳光下轻轻颤动,像振翅欲飞的蝴蝶。

阳光穿过雕花窗棂,在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菱形光斑,宛如一幅天然的光影画。

她摩挲着菩提手串轻笑:“原来那小和尚如今都成方丈了。”

江河舀汤的动作顿住,绿豆在勺中轻轻晃动,像他此刻起伏的心:“奶奶认识雪林寺的方丈?”

“何止认识。” 奶奶起身添茶,玄色绦带扫过青砖地,铜铃发出清越的声响,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起。

“六十多年前的瘟疫,净空还是个挂着鼻涕的小和尚。”

她掀开八仙桌下的檀木匣,取出张泛黄的合影。

相纸边缘泛着岁月的棕黄,照片里身着道袍的奶奶盘坐在蒲团上,道服上的云纹绣工精致,袖口还沾着未干的朱砂;

身旁的小和尚歪戴着僧帽,手里握着支桃木剑,剑尖挑着半片符纸,模样煞是可爱,嘴角还沾着饭粒。

刘诗琪凑近细看,突然惊呼:“这不是奶奶年轻时吗?您...... 您穿着道服!”

“傻丫头,我本就是龙虎山弟子。” 奶奶指尖抚过照片里自己飞扬的衣袂,道袍下摆绣着的北斗七星虽已褪色,却仍能看出针脚的细密。

“民国二十七年,山主说‘乱世需入世’,我便跟着师兄弟们下了山。”

她的目光飘向窗外的槐树,枝叶间漏下的阳光在她眼中映出细碎的金斑,“1950 年在流溪遇见瘟疫时,正巧碰上了你爷爷带队的医疗队。”

说到这里,她望向爷爷,眼角漾起温柔的笑意,像春日里解冻的溪流,

“他穿着白大褂给百姓发药的样子,比我见过的任何神像都要好看。”

爷爷笑着摇头,铜烛台上的烛泪早已凝固成珊瑚状,他用软布轻轻擦拭,仿佛在擦拭一段泛黄的记忆:

“当时见你奶奶在城隍庙设坛做法,桃木剑一挥,倒真有几分‘九天玄女’的架势。”

他起身从书架取出本线装书,封皮写着《瘟疫防治札记》,牛皮封面上的 “林” 字是奶奶的墨宝,力透纸背。

“我们一个开方抓药,一个画符驱邪,倒把这流溪的病气都赶跑了。”

书页间夹着干枯的艾草,散发着淡淡的药香,江河忽然想起雪林寺方丈说的 “茶要三起三落”,此刻突然顿悟。

人生何尝不是如此,历经起伏,方能见真章。

“奶奶,所以方丈为什么说我有佛缘?” 江河盯着碗里浮沉的绿豆,喉咙发紧,那些关于重生的困惑与秘密在心底翻涌。

奶奶用茶勺轻轻搅动着茶汤,铜铃随着动作在围裙下轻晃,仿佛在应和远处的蝉鸣:

“大概是因为你手机壳的那个平安符吧。”

她的目光落在江河胸前若隐若现的红绳上,那里挂着个褪色的平安符,边缘的穗子早已磨秃,却是小时候奶奶塞给他的第一件护身符,

“这个护身符是流溪县的城隍独有的手法,当年的流溪县第一代城隍应该也是一名精通佛门道法的修士。净空是认识这个符的。”

“后来瘟疫平定,城隍老爷托梦给我。” 奶奶取出块刻着流水纹的青铜令牌,正面 “护民” 二字赫然醒目,边缘磨损的痕迹诉说着岁月沧桑,

“说我救民有功,愿留我坐镇城隍庙。你爷爷也撕了调令,说‘这城隍庙的香火,比省城的医院更需要人守’。”

她笑着指了指供桌上的观音像,鎏金的衣纹在阳光下闪烁,左手持净瓶,右手结无畏印,

“佛道本就殊途同归,我便在这庙里,成了百姓口中的‘观世音菩萨’。”

刘诗琪突然握住奶奶的手,触感粗糙却温暖,像老树皮包裹着柔软的芯:

“所以奶奶既能画符,又会抄经?”

“龙虎山的符,雪林寺的经,都是为了救人。”

爷爷接过话头,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奶奶手背,两人手上的老年斑交叠在一起,像两枚共生的落叶,

“净空那孩子悟性极高,没几个月就能把《道德经》背得滚瓜烂熟。”

他翻开书架上的《道佛杂记》,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莲花,

“那时我们三人常聚在城隍庙后院,一个问诊,一个说道,一个学经,倒也其乐融融。”

夕阳的余晖漫进堂屋,照亮供桌上的三清茶与莲花灯。

奶奶起身从佛龛后取出个锦盒,掀开盒盖,翡翠佛珠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,每颗珠子都雕着细小的佛像;

银镶桃木剑的剑柄处,“济世” 二字被摩挲得发亮,剑鞘上的八卦图隐约可见朱砂的痕迹。

“这佛珠是后来净空回流溪看我时所赠,而木剑是我下山时的法器。”

她将木剑递给江河,铜铃突然清脆作响,惊飞了檐下的麻雀,翅膀扑棱声中,几片槐花瓣轻轻落在剑鞘上,

“如今老啦,这些东西,也该让小辈们见见世面了。”

江河握住剑柄的瞬间,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,仿佛握住了奶奶大半生的故事。

他望着奶奶鬓角的白发,那些关于重生的疑问突然变得不再迫切。

或许正如这把木剑,历经风雨却始终镌刻着初心,有些答案,早已藏在日复一日的守护与传承里。

供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曳,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一幅温馨的市井浮世绘,而窗外的槐树,正悄悄将花香酿成岁月的蜜。